讲堂 | 倾宇宙之力于眼前一瞬——漫谈“一时”

南无阿弥陀佛

“一念及一时”,这里边有个词叫“一时”,这个词大家熟不熟?这个词在佛教里边经常出现。所有佛经都是以这两个字开头的,为什么佛经不说“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某地”,怎么不这么记述呢?我们现在的新闻报道前边,不都是先把时间、地点、人物、发生什么事说一下吗?

佛经不是这样,它没有说哪个时间点,或者说佛在多少岁的时候、阿难多少岁的时候,不是这样记载。只要出现时间,就是两个字:“一时”。这是大有深意的。我看网上也有人说:“这是因为印度人懒,他们不喜欢记时间,时间都搞混了,所以就用‘一时’糊弄后边的人。”这是没有信仰的人讲的话。

佛经上的每一个字眼、每一个用词,都是非常讲究的,都蕴含着大智慧的。“一时”这个词,就把我们众生对时间的妄想执著给打破了,告诉我们时间是虚妄的,本身也是没有太大意义的。

现在的学者,有时候为了弄清《法华经》到底是佛多少岁的时候讲的,关于这个问题他们会写很多论文,绞尽脑汁地去研究,其实没有太大必要。学者喜欢做这样的事,而佛教徒应该更注重佛讲了什么。

时间确实是一种虚妄的东西。有一句话说,物质、空间、时间都是人类的错觉。我以前以为是爱因斯坦说的。后来我查了一下,其实牛顿就有这样的认识了,所以又往前推了几百年。

怎么说时间是虚妄的呢?人对时间的感受是不一样的。比如我讲法讲得特别好,你们就会觉得特别快;如果讲得特别不好,门又关着,你们又不能走,那一个小时就像一年一样,甚至像过了一个世纪。所以,人对时间的感受不一样。比如去车站接人,这个人二十年没见了,特别想见,然后车晚点了,就感觉等的时间特别慢,就拉长了。有些特别快乐的时光,总是特别快,所以叫“快乐”,你就沉浸在里边,觉得“怎么这么快啊!还没反应过来呢,就过去了!”这都跟人的心念有关系。在同样的客观单位时间内,你起的念头越多,感觉越慢。等人的时候,“还没来,还没来,还没来……”这么多的“还没来”就把时间拉长了。购物的时候,开心得不得了,整个心都沉浸在里边,没有那么多别的念头起来,就感觉不到时间。

我就遇到过一个北京的画家,他给我讲过一件事。他是画敦煌壁画的,有一次白天进去画,他感觉才画了十几分钟,但是天已经黑了。天虽然黑了,晚上八九点了,也没开灯,也没有手电筒,但是还跟白天一样看得清清楚楚,因为他太投入了,投入到没有时间空间的感觉了。后来他突然意识到不对,一看表,晚上八点了,眼睛立马就看不见了,立马就黑了,自己吓了一跳。这是他亲口给我讲的。所以,在他的感受来说就不是一天,他就感觉十分钟。

张铎曦老师也是,以前他跟我说过,有一年他写《金刚经》,写了一冬天,但是他感觉就是倒了三次垃圾的时间,不知道白天,不知道晚上。所以,人在特别投入的时候,时间就没了。

像四天王天的一天,相当于人间的五十年;再往上更长,天上一天,人间一百年;天上一天,人间四千年;天上一天,人间一万年……所以,时间是虚妄的,它是根据每一个众生的心理结构来匹配的。

有时候我看我们编辑部的那只猫,佛黄,它能在一个地方卧一天。我就想:它怎么这么有定力啊?让我坐一天我都受不了,它怎么能卧一天呢?也不动,早上看它在那儿,晚上看它还在那儿。

后来我想明白了,也就是在准备这次课的时候,我突然想明白了:它对时间的感受跟我不一样,很可能它的时间不是那么长。

所以,佛经一开头就告诉我们“一时”,我们就别想了。是“一时”,不是“两时”,不是“三时”,所谓“知一万事毕”,一切都是从“一”来的,“一真法界”“一心不乱”……什么都回到“一”。

其实,时间、空间是一种束缚,把所有众生束缚在六道轮回里。时间、空间,一个是横坐标轴,一个是纵坐标轴,你在什么时间,在哪个位置,你就循着业力走,然后又移到下一个空间、下一个时间,完全被束缚了。

比如我们做了一件特别后悔的事,“哎呀,要是能回到昨天多好啊!”不行,你被束缚了;或者说“未来早一天来吧!”它不来。你想回到以前,想到未来,都不行,时间把你束缚了。空间也束缚你,你想去这儿,想去那儿,出国得办护照,去太远的地方得坐车。总之,有种种的束缚。

所以,人就像时间河流里的一粒沙子一样,毫无自主权。连孔子都说过一句话,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”。其实这话有点无奈,圣人都很无奈,时间不停地流逝。大家记不记得朱自清写的《匆匆》?你想抓住时间,但是抓不住。

有了时间,有了空间,有了长宽高,有了带有质量的东西,有了速度,于是就有了我们这个业力纷纷的世界,所有东西都来了。

其实中国古人也知道时间的虚妄性,《水经注》里就有一个故事。有一个叫王质的人,他有一次去山上打柴,拿着斧头。他看到几个童子在下棋,看着看着就看入神了。那个童子还给了他一个枣核,让他含着,他含着就不饿。然后童子说:“我今天这盘棋还没下完,时间不早了,可以回去了。”结果王质一回神,一看斧头都烂了。这是一个典故,叫“烂柯”。所以,中国古人也知道时间的虚妄。

所以,这个“一时”大有深意,特别有深意,它让人从时间、空间中摆脱出来,刹那就是永恒,永恒就是刹那,不是二,不是三。

我们经常说“活在当下、活在当下”,一般人都是说说,活在当下是不容易的。每个人都活在过去、未来之中,或者想“昨天那个事做得对啊、不对啊”,或者想“我明天要干啥,后年要干啥,未来怎么样……”,然后每一个刹那、每一个当下都这么想,所以每一个当下都活在过去跟未来之中,始终都没有活在当下。如果一个人是活在当下的,他的整个精神状态、精神气质都会为之一变,都会不一样,他的智慧能力会大大地激发。

李元松有句话说得特别好,“倾宇宙之力,于眼前一瞬”,把全宇宙的力量用在当下。所以,如果是证悟者的话,其实他每天都活在当下之中。

像古代的这些公案,弟子像问师父:“什么是道啊?”“吃饭、穿衣、睡觉。”“啊?这就是道啊?”“对啊!”你在穿衣的时候想什么呢?你在吃饭的时候想什么呢?你在睡觉的时候想什么呢?你能不能在吃饭的时候就想吃饭的事?睡觉的时候就想睡觉的事?穿衣的时候就想穿衣的事?你不能吧?所以你不是悟道的人,你是凡夫。真正的悟道者,穿衣也是倾宇宙之力在穿衣,吃饭也是在倾宇宙之力在吃饭,讲话也是倾宇宙自力在讲话,我们行吗?一般人都不行的,百虑交心,想东想西,天上地下。因为我们习惯了,习惯胡思乱想。善导大师早都给我们贴标签了,我们就是“乱想凡夫”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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