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第四十二“住定供养愿”
设我得佛,他方国土诸菩萨众闻我名字,皆悉逮得清净解脱三昧。住是三昧,一发意顷,供养无量不可思议诸佛世尊,而不失定意。若不尔者,不取正觉。
这条愿叫“住定供养愿”。
前面第二十二愿也讲到,菩萨一念之间分身无数,供养他方世界无量无边的佛。那这条愿跟第二十二愿有什么不一样呢?这条愿是突出,菩萨虽然去十方世界供养无量无边诸佛,但就像愿文里说的“不失定意”,菩萨做这些事是完全可以在定中完成的。
这太超越我们凡夫的经验了。在凡夫的经验里,静就是静,动就是动,静就不能动,动就不能静。但菩萨可以做到动不失静,静不废动,这是昙鸾大师在《往生论注》里讲的,也可以叫“定慧等持”。
一般我们想象一个人的禅定功夫很厉害,好像就是能坐在那几天几夜不动。像广钦老和尚,连坐坐了好几天,轰动了整个佛教界。但是,这都不算厉害,菩萨真的到了很深的禅定状态,并不妨碍他做一切事。
这里讲菩萨去十方世界供佛而不失定意,只是说了那么多事情里的一项,其实真实情况是菩萨做任何事都不失定意,这就是菩萨的境界。
按照圣道门来说,菩萨登地了才能入定供佛,才有这样的功夫。但是,登地的菩萨即便能够入定供佛,他内心也要作意,就是要有一个意念,“我要去十方世界供佛”,然后在定中就去了。等修到八地以上就可以不用作意了,在不起任何念头的情况下就把这件事做了。《往生论注》说“八地以上菩萨,常在三昧。以三昧力,身不动本处,而能遍至十方,供养诸佛,教化众生”,这个境界就更高了。
而这里讲的,极乐世界之外的众生听到阿弥陀佛的名号,都能得到一种三昧,叫“清净解脱三昧”,有了这种三昧,就能在一念之间“供养无量不可思议诸佛世尊,而不失定意”。
《会疏》解释这一愿,说:
述曰:见或国土,菩萨虽住三昧,止观不相融,入出有挂碍。谓入则心智虚寂,出则身行散动。若离昏沉,即为掉举,动静不同,难成菩提。是故愿言:纵虽新发意菩萨,闻名字人,能得定慧相即、真俗相照,顿得等上地菩萨也。《维摩经》曰:“不起灭定而现诸威仪,是为宴坐。不舍道法而现凡夫事,是为宴坐。不断烦恼而入涅槃,是为宴坐。”肇公曰:“小乘入灭尽定,则形犹枯木,无运用之能。大士入实相定,心智永灭而形充八极,顺机而作应会无方,举动进止不舍威仪。”若准《论注》,则八地已上正得此德。今闻名之功,不历地位而至,岂不威神乎?
“见或国土,菩萨虽住三昧,止观不相融,入出有挂碍”,他看到其他国土的菩萨虽然证得某种三昧,但是“止观不相融”,“止”是定,“观”是慧,“止观不相融”就是定慧不等持,有出有入,坐在那里就进入禅定,要出去活动的话就得出禅定。
如果进入禅定当中,“入则心智虚寂”,打坐的时候,心智是虚寂的状态,不能分身、分神、分心、分力处理别的事。如果要出去活动,要做别的事,心就散动了,不能保持虚寂的状态。总之,两者不能平衡,不能并行。
反过来说,“若离昏沉,即为掉举”。凡夫就是两种状态,要么昏沉,要么掉举。“昏沉”就是昏昏欲睡,。“掉举”,就是特别兴奋,像猴子一样,上上下下,一刻都不停,也就是躁动,心里稳定不下来,心浮气躁,心猿意马。凡夫很难脱离这两种状态,心很沉静,很澄明,又非常静。
“动静不同,难成菩提”,这样修行就很困难。
“是故愿言”,所以法藏比丘就发愿。
“纵虽新发意菩萨,闻名字人,能得定慧相即、真俗相照,顿得等上地菩萨也”,即使是新发意的菩萨,也就是初发心的菩萨,听到阿弥陀佛的名字,就跟登地以上菩萨的境界不相上下。这就是闻名当下获得的利益。
下面是引用《维摩诘经》里的一段话。“不起灭定而现诸威仪,是为宴坐”,这是解释什么叫“宴坐”,“宴坐”就是我们经常说的“禅坐、打坐”。阿罗汉以为“宴坐”就是坐在一个地方不动,维摩诘居士说那不叫真正的宴坐,真正的宴坐是“不起灭定而现诸威仪”。
“不舍道法而现凡夫事,是为宴坐”,虽然也在做凡夫所做的事,但是不离开佛法,没有一个心念是离开佛法的。
“不断烦恼而入涅槃,是为宴坐”,这是维摩诘居士本身的境界,所以他能出入赌场、妓院,他内心是如如不动的,这叫“入不可思议解脱境界”。
“肇公曰”,“肇公”就是僧肇,他是鸠摩罗什大师的弟子。
“小乘入灭尽定,则形犹枯木”,在小乘的禅定当中,灭尽定是一种很高的禅定,但是进入这种禅定之后,也仅仅是从外表看起来像枯木一样。如果是大乘菩萨的禅定,比这还厉害,大乘菩萨可以“心智永灭而形充八极”,看起来他在做一些日常的事,但是他深住禅定之中。
“顺机而作应会无方,举动进止不舍威仪”,所以总是很有威仪。
佛灭度后,有一个圣者优波居多,去一个老比丘尼住处,圣者一推门,就把放在门边的麻油瓶撞倒了,比丘尼就说“现在圣者的威仪根本不能跟佛在世时相比啊”。因为老比丘尼曾见过佛,她说佛在世时,即便是威仪最差的六群比丘,专门在僧团里捣乱的,戒律大部分都是为他们设的,即使是六群比丘来他家的时候,也不会推门把门边的瓶子撞倒,这是威仪的体现。这就说明他们的威仪非常安详,对外面的环境了了分明,所以能够照顾到。
为什么有这么好的威仪呢?因为内心在禅定当中。我们看虚云大师的照片,每张照片看起来都特别安定,绝对不像我们这样眉飞色舞的,他的眼睛永远是半闭着,看着下面,因为他长期打坐,习惯了。这就是“威仪安详稳重”,这种安详稳重是从定来的。
“若准《论注》”,如果按照《论注》来说。
“则八地已上正得此德”,就是我刚才说的,能够无功用行。住定供佛是八地以上菩萨的境界。
“今闻名之功,不历地位而至,岂不威神乎”,我们皈依的时候念“众生无边誓愿度,烦恼无尽誓愿断”,如果心是真诚的、殷重的,这就是初发心。这样的人当下闻名就能获得“住定供佛”的功行,不用经历几个阿僧祇劫的修行就能得到,“岂不威神乎?”这不就是阿弥陀佛的威神之力吗?他方菩萨尚且如此,极乐世界的菩萨更是这样。
讲到定和散,再展开说一下。我们是欲界众生,“三界”包括欲界、色界、无色界。欲界众生跟色界、无色界众生相比,最大的区别在哪里?就是有贪欲。因为有贪欲,所以欲界众生的心永远都是散动的。因为有贪欲的念头,所以就要抓取,这样的话,心不可能不散动。所以,不论是三恶道的众生,还是人道、天道的众生,毫无疑问,心都是散动的。如果我们看《楞严经》,就说得特别详细,就知道怎么进入初禅、二禅、三禅。有禅定的因,才能进入色界、无色界。到了色界天,还有身体;到了无色界天,连身体都没有了,完全是意识的境界,完全在禅定之中。
我们是欲界众生,从本质而言,我们每个人的心都是散动的,所以让我们打坐,我们能有多深的禅定?即便有人打坐特别厉害,也是相对而言的,即便有某种定功,也维持不了多久。
正因为我们是散动根机,所以佛对我们讲法的时候,尤其是讲圣道门,必须先讲戒律,这是基础。为什么戒律是最基础的呢?因为戒律是保证我们的身心状态能修行的前提,戒律能让散动根机慢慢进入某种禅定之中。如果没有戒律,就绝对谈不上任何定功。我们想想,一个人都杀人了,公安局都在找他,他听到警铃心里都慌得不行,还怎么修禅定啊?就因为他破了戒,杀了人,身心状态不稳定,所以不能进入禅定。以此类推,任何破戒行为都让我们的心更加散动。所以我们就知道戒是怎么来的了。
所以戒律是一种助道。戒律本身不能让我们得道,但是它能让我们进入禅定,进而产生智慧,这样才可能伏烦恼,断烦恼,然后出六道。用善导大师的话来说,就是“息虑凝心”,让凡夫的种种思虑、念想止息,停下来,让心宁静。圣道门就是围绕这个来修行的。
有的人刚学佛,就说“我找个没人的地方闭关,闭个一年两年”,我说“等你出来,不是疯了就是傻了”。为什么?因为他没有长年持戒的过程,一下收束身心,绝对要出毛病。或者一下就去闭关,一天念佛十万八万,念十天、半个月,也会出毛病。因为你的心往外驰散,已经习惯了,想用强力一下就收住它,摁住它,让心不往外奔驰,太困难了,而且会反弹。
也正因为我们欲界的众生都是散动根机,所以祖师才提出“五念门”——当然,这也是佛经本来就有意思。因为念佛是阿弥陀佛的本愿所立,阿弥陀佛当初发的愿就是“众生称名,我来接引”,所以众生称名就等于随顺了阿弥陀佛的本愿。按说念佛是顺佛本愿之行,但是一个散动根机的凡夫能做到只持名吗?我说的是绝对意义上的持名,就是在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只持名,能做到吗?其实是做不到的。就算找一个念佛最专的人,他也做不到。除了称名之外,他的心必须有一个活动空间。
佛和祖师知道众生是散动根机,所以才立了“五念门”:如果要拜佛,就专拜阿弥陀佛;如果要读诵,就专读诵净土三经;如果要赞叹,就专赞叹阿弥陀佛;如果要供养,就专供养阿弥陀佛。这样,不仅离持名不太远,同时也有一定的活动空间,这四种行法可以跟念佛之间互相调剂,这是立“五念门”的一种用意。
虽然我们都是欲界的散动根机,但是根机也不等。有的稍微定一点,可能前世是色界、无色界的天人,看起来就很定;有的前世可能是猴子,根本不可能让他停下来。我们看很多人学佛之后,比世间人干事业还勇猛,今天印经啊,明天放生啊,后天朝山啊,就因为他是散动过甚的根机,他的精力必须耗散出去,所以必须要找不同的事来做。这样的人,你想让他定下心来学法义,专一念佛,很难,就得先让他做各种事,偶尔念两声佛,慢慢做的事少一点,念佛多一点,慢慢改变,比重慢慢往念佛方面倾斜。
其实,越到末法,这样根机的人越多。所以,今天的人想要成事,不论是世间的事还是出世间的事,都很难。
念佛、学法跟做事比起来,是容易还是难?其实,念佛、学法有时候比做事还难。有人问我:“我以后什么也不干了,也不学法了,也不看书了,也不听净宗法师讲法了,也不去善导书屋了,我就天天在家里敲着木鱼念佛,行不行?”我说:“不行。如果你是老菩萨,那我支持你,但是你才二三十岁,就想过八十岁老菩萨的生活,那几乎是不可能的。”所以,一般我会鼓励他边学法边做事边念佛。
只念佛,不做事,不学法,那是高级根机、超级厉害的根机。不信可以试试,你坚持不了多久,很快就念不下去了。尤其是年轻人,这种想法更加不现实。你不学法,不做正儿八经的事,心里就长草,今天想买个东西,明天想搞个活动,还美其名曰“我不学法,只念佛,我这是专复专”,其实这是找理由。
人心就像田地,如果空着,就会长䓍,所以要给它种上禾苗、庄稼,草就不长了,即便长,也比较少。你说只念佛,也不学法,也不做事,其实最终发现并没有提高多少,每天念佛的时间也差不多,剩下的时间就“长草”了。
念佛人念佛的当下,就处在一种大定当中。我们知道,最有名的定就是“楞严大定”,佛讲《楞严经》的时候就说楞严定很厉害。其实,最大的禅定是念佛,这个禅定似散实定,看起来是散的,其实本质是定的。我们每天也在做很多事,但本质而言都不失定意。这种定,定到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禅定当中,但其实就在禅定当中,因为这是“他力定”,是阿弥陀佛赋予我们的。
正因为如此,所以《大集经》里有一句话,说“若人但念阿弥陀,是名无上深妙禅”,一个人只要念南无阿弥陀佛名号,就在很深的禅定当中。怎么说他在禅定当中呢?如果不在禅定当中,为什么魔不能侵扰他?为什么业力不能牵引他去地狱?为什么魔王拿他没办法?而且他就这样稀里糊涂成佛了。如果他不在禅定当中,怎么能做到这样?所以,念佛是很不可思议的禅定。